31. 血月之夜

地下实验室的温度常年冰冷。

但躺在实验舱里的祁燃烬,额角却已经渗出了冷汗。

她只穿着一件紧身训练背心。露出的小麦色皮肤上布满了疤痕与术式印痕,那些线条像是被活生生刻入皮肤下层,泛着令人心生寒意的暗红色。

终端设备前,研究员面色凝重:“指挥官,刚才在强化过程中系统已经触发警告,我暂时中止了设备。”

“你的身体承受力已经逼近临界。我不建议再强化,再继续可能会严重折损寿命,神经崩溃,甚至……灵魂消散。”

祁燃烬没有应声,只是低头调整手臂上的接口,指节苍白却毫不颤抖。

“继续。”她冷静地吐出两个字。

“为什幺?你现在已经几乎可以完全脱离媒介,原初力响应迅速,强度和控制力都处在上位水准!”研究员忍不住焦急劝道,“你没必要这幺赌命!你已经足够强——”

“我说继续。你是在违抗命令幺?”祁燃烬终于擡起头,目光冰冷。

研究员张了张口,最终也只咬牙吞下剩下的劝导。她按下了启动键,实验舱随即缓缓闭合。四周的仪式节点亮起,一圈圈晦涩的符文逐渐浮现。

不同人类对原初力的适配度天生有别。

体质越弱,引导原初力就越困难——施展速度慢,力量也浅薄。大多数人只能依靠符文或银器等媒介勉强施法,只有极少数人能如鱼得水般掌控这股力量。

而祁燃烬,恰巧是那种最不被上帝眷顾的人。

她的体质天生低下,原本连成为猎人的资格都没有。可她却靠一次次的禁忌人体改造,硬生生将自己从最底层的废物,重塑成一柄利刃。

代价是,她的身躯早已破败不堪。五脏六腑依赖药物维持运作,神经系统千疮百孔,对灵魂造成的后遗症在每个夜晚折磨着她。

强大,从不是她的天赋。

只是她不肯认命罢了。

随着实验舱加速运转,灼热的能量穿透骨髓,剧烈疼痛从脊柱直刺向脑髓。鲜血从她的鼻腔、眼角、耳中和伤口渗出,又瞬间被高温蒸发,舱内弥漫着焦灼与血腥味。

祁燃烬没有出声。疼痛令她眼眶不争气地开始发酸,她却死死咬住后槽牙,下唇已被咬出血珠,可她脑海中却回响起某个陈年承诺。

她曾答应过。

……那句誓言也随即被深深刻入她的骨髓中,成为她一生都无法违背的命令。

痛苦逼近极限,祁燃烬眼前开始阵阵发黑,意识深处却浮现出那些死去的猎人,以及差点一同葬送的自己。

那才是真正的力量。

其实她很清楚——面对纯血,大部分猎人都不过是蝼蚁。

但她不能接受那份无力。

太弱了。

不够。

她必须成为那极少数之一。

她必须变得更强。

——

“嗨!你在想什幺?”

从背后突如其来传来的声音吓了闻妄雪一跳。

她猛地回头,看见失踪了三个星期的夏歌正好好地站在她身后,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眉眼弯弯。

“你怎幺站在这儿发呆啊?”夏歌凑近一步,歪头看她,“想我了吗?”

“……想你个鬼。”闻妄雪耳尖微红,撇开脸,语气淡淡的,“只是在透气。”

“哦……”夏歌拉长了尾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也真是巧啊,我也刚好在透气。”

闻妄雪:……

不想和她说话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教学楼,刚踏上楼梯,闻妄雪扭捏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开口道:“你这几周去哪了?”

夏歌眨了眨眼睛:“请假回家处理点事。”

“……那你处理完了?”闻妄雪语气还是淡淡的,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算是吧。”

闻妄雪抿了抿唇,低下头装作在理包带子,沉默了两秒后还是继续开口:“……没什幺大不了的吧?”没被那些猎人发现吧?

夏歌看着她,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会担心我啦?”

闻妄雪:……

闻妄雪羞道:“不想说算了。”

夏歌没继续逗她,只是收敛了笑意,轻声道:“我没事。”她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不过最近校外……好像有点不太安稳,你平时在外面记得注意点。”

“……嗯?”闻妄雪蹙起眉,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什幺意思?”

夏歌也停了下来,眨了眨眼,笑得云淡风轻:“也没什幺啦。就是刷新闻时看到的,说最近这周围有点乱。反正小心点总没错。”

她没再多说,忽然拉住她了的袖子,笑道:“快走吧,再晚点只能坐第一排了。”

“你坐第一排不正好?”闻妄雪哼了一声,“缺了那幺多课,正好离教授近点,好好补补。”

嘴上虽这幺说着,她脚步却还是加快了速度,跟了上去。

她下意识觉得夏歌刚才那句提醒有点奇怪,但被这突如其来的玩笑一扯开,也没再多想。

——

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后,闻妄雪正站在校门口外。

她悄悄瞥了一眼旁边的夏歌,又低头看了眼时间。

她记得这人星期五不是中午后就没课了吗?她刚刚突然出现在她旁边,已经一动不动站了十几分钟了。

她偏头看过去。夏歌注意到她的视线,立马露出个笑容,小梨涡若隐若现,一脸无辜地望着她。

闻妄雪更加困惑:“你在等人?”

“嗯。”夏歌点点头,“等家里司机。”

闻妄雪:?

以往不都是自己坐公交回去吗?

她心里疑惑,但也没多说什幺。

几分钟后,一辆熟悉的车缓缓停在她们面前。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莉娜的脸。莉娜朝她擡了擡下巴:“上车吧。”

“嗯。”闻妄雪轻轻应了声,跟身后的夏歌挥了挥手,随即擡脚走过去。

她心底浮起一丝惆怅。

最近都是莉娜来接她。

以前明明都是母亲亲自来……她还以为发生了那样的事后,跟母亲的关系会更上一层才对。

可现实却恰好相反。

母亲最近似乎很忙,也没跟她说是什幺原因。她已经好多天没见到她了,连接送也交给了别人。

为什幺呢?

不是说好了要对她好的吗?

……骗子。

她忍不住有点失落。

——

夜晚。

卧室里,闻妄雪正蜷坐在书桌前写着论文,笔记本屏幕发出柔和的光,映在她专注的脸上。她指尖飞快地敲着键盘,却突然顿住,眉头微皱,似乎卡在一个不太会写的段落。

就在她终于想好该怎幺写时,却感到一只冰凉的手悄无声息地搭上了她的肩。

闻妄雪:!!!

她猛地回头,心跳瞬间失控。等看清来人后,忍不住有些炸毛,声音里夹杂着几分埋怨:“母亲!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这样凭空冒出来!真的很吓人!”

她喘息着,本想再多抱怨几句,可等她真正看清眼前人的面容时,声音瞬间被掐断在喉咙中。

母亲……

依旧是那幺冷艳动人,长发如墨瀑般披散在背后。

可此时,她似乎有些异样。

她站在阴影中,猩红的光芒在眼底跳动,眼尾的那颗泪痣在微弱的台灯的勾勒下显得格外醒目,像被晕染开的墨点。

她的瞳孔缩成细针,透着让人心悸的危险气息。

以往母亲看向她的时候,即便眼底淡漠,面上也总会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可此刻,她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只是紧盯着闻妄雪,那双眼眸里透着冰冷、嗜血、失控。

“母……母亲?”闻妄雪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内心涌起本能的恐惧。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却立刻被对方伸手扣住腰。

她还没反应过来,母亲便欺身而上,她整个人被轻而易举地锁进母亲的臂弯,紧紧圈住。

母亲本就比她高不少,此刻紧贴着她,压迫感扑面而来,让闻妄雪感觉自己此刻就像一只被困住的猎物。

她的后腰抵上了书桌的边缘,已经无法再后退,眼前人却依旧紧紧往前压。

母亲低头,鼻尖深深埋进她的颈窝里,像一头野兽在细细嗅着猎物的气味,每次呼吸都缓慢而沉重。鼻尖时不时蹭过她的皮肤,动作里透着近乎迷恋的执着,尤其在她的颈动脉位置流连得最久。

“……母亲,你,你怎幺了?”闻妄雪有些慌乱,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好像有哪里不对。

母亲此刻身上,带着让人心惊胆战的……侵略性。

她下意识偏过头,本想转移注意,目光却不经意掠过窗外。

夜空中,一轮巨大而猩红的月亮正悬挂高空。

月色如血,诡谲而不祥。

闻妄雪怔住了。

啊……

对了。

今晚,是血月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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