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欺骗

完颜什古早早回到凉陉。

因完颜设也马的荒唐,这几日的凉陉冷清不少,才恢复一点点的生机就这幺被掐灭,街上关门闭户,无人敢做营生,唯恐遭劫掠。

完颜什古看着恼火,可眼下不能公开地和设也马作对,至少现在不行。

骑马在城里街上绕一圈,只见得零零星星几人,想来是不得不出门的,皆行色匆匆,对她避之不及,好像她是洪水猛兽,晚一点便要挨到牵连丧命。

完颜什古一扯马缰,又回到北门。

“阿妹,”完颜京依照约定来了,高大的辽东汉子骑一匹黑色的马,朝她招手,黝黑粗犷的脸上带着笑意,“可用过早食?”

顺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过去,是两块风干牛肉,肉质用木槌细细捶松,撒了盐和调料,完颜什古谢过兄长的好意,将纸包放到马袋里。

随意说些杂事,两人骑着马并行,一道溜出城门,天色敞亮,周遭没有旁人耳目,待离十几里远,完颜京问完颜什古:“阿妹,你说有要事与我商议,不知是......”

“是父亲的事。”

完颜京一愣,眼里透出不解和震惊,完颜什古抿了抿唇,微微蹙眉,做出深思的样子,拉足完颜京的疑惑,才慢慢地解释:“二哥还记得,那日我与你说的死而复生?”

“记得!”

似乎已经猜到完颜什古的意思,尽管匪夷所思,可完颜京还是禁不住激动,心脏猛烈地跳动,他自小深得完颜宗望宠爱,与他感情最好。“阿妹,难道......”

“嗯,”完颜什古点点头,给他期望,“实不相瞒,二哥,那日的事情因为太过离奇诡异,我便让盲婆暗查,果不其然找到些东西。”

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打开,只见上头有少许蓝色的粉末。

“这是?”

完颜京伸手想碰,完颜什古忙把帕子握在手心,“二哥莫碰,这是蛊粉。”

“蛊粉?”

“对,是盲婆在尸体逃走的山道上找到的,寻常人看不见的,她用药水将药粉刮下来,就是这些蓝色的粉末。”

盲婆从南疆来,在辽东很长时间,和上京最负盛名的萨满纥石烈纳兰成为朋友,因此识得不少贵族,为完颜宗望治疗旧疾,完颜京知道她身负奇诡异术,对完颜什古的话深信不疑。

“这是中原的一种蛊术,看似杀死,实际上是封印灵魂,可以让其不能言语思考,沦为行尸走肉,亦可以保存起精魂,死而复生,那日被杀的人身上就有这种蛊术。”

“父亲的身体上同样沾了这种粉。”

“你的意思是,”完颜京一震,“父亲他还......活着!”

声音激动得打颤,完颜什古点点头,却又叹口气,“但他现在没有办法醒过来。”

不动声色地将帕子收起来,蓝粉只是珍珠磨成的粉,用花汁染色,一套说辞也不过为让完颜京相信完颜宗望没有死,或者说,他只是肉体死亡。

“二哥,阴山的山腹中,有一块养魂地。”

早已编织好谎言,完颜什古当即把盲婆奉命查探阴山偶然发现洞穴,布阵为完颜宗望滋养肉身,以及所谓死而复生的蛊术说了一遍。

七分真,三分假,听上去荒谬古怪的法子,却恰好勾住完颜京的那点念想,上京萨满巫有沟通灵魂的秘术,阿骨打的妻室之一,纥石烈纳兰就会这种秘术。

她亦是他们的祖母,但完颜京一直对此半信半疑,然而,这次是给予溺水者一根稻草——深爱父亲的儿子比任何人都希望完颜宗望活过来。

如所料,他马上追问:“父亲何时能醒?”

完颜什古没回答,沉默一会儿,低下头,轻轻地,“我不知道,但是,二哥,无论怎样,我都决定留在这里陪父亲,直到他醒过来。”

“阿妹,你......”

完颜什古将袖口往上扯了一点,雪白的腕子裹着绷带,轻微渗血,完颜京瞧得心惊肉跳,完颜什古抿抿唇,笑得勉强,“二哥,父亲需在极阴之地静养,独燕山山脉能有这样的深洞,此外,要至亲之女的血滋养魂魄,所以,为了父亲,我不能回去上京。”

她要留在燕京。

完颜京久久没有说话,他竟不知自己的妹妹为了父亲付出这许多,眼底不禁浮出水汽,微微泛红,“阿妹,可你若不回去上京,婚事怎办?”

“二哥,婚事能再议,可父亲没有我,便没有办法醒来,”说得恳切,情到深处,完颜什古也眼泪婆娑,“二哥,不论如何,我一定会留在父亲身边的!”

“可......”

涉及父亲,完颜京无法反驳,他也担心完颜什古,“阿妹,你总要出嫁,错过这次机会,再过几年光景,你年纪大了,适龄的男子越少啊。”

“没关系。”

完颜什古假意苦笑,这一句却是实话——她从来不想做谁的妻,军功也好,威望也罢,她只是想为自己争取谈条件的筹码,不管是和完颜宗望,还是和上京的宗族。

“二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父亲为歹人所害,昏迷不醒,他需要照顾,别说是我的血,哪怕是我的命,我也愿意,现在只是不回上京,代价已经是最小。”

见完颜京沉默,完颜什古忙擦了一下眼泪,调整情绪,压低声音:“再者,父亲出身显贵,在朝中威望深重,突然离奇昏迷,凶手不明,你我都不能确定是否和上京有关,若是贸然回去,失了这次救醒父亲的机会,那后果......”

没有完颜宗望的庇护,东西两路军表面和气实则暗斗,上京局势错综复杂,完颜京知道其中的利害,完颜什古观察着他的神情,再下一剂猛药。

“二哥,我知道你的意思,合剌和蒲鲁虎的确中意我,但没有父亲,你以为他们会再选我幺?”

自完颜阿骨打创立江山以来,帝位才传了一世,可诸多事物已大不相同,完颜晟压不住开国悍将,许多时候等同摆设,各家子弟摩拳擦掌,明争暗斗。

一语道破这心照不宣的秘密,完颜京一震,醍醐灌顶。

许久,他看着完颜什古,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需要我做什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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