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她成功了,可她不快乐

不多不少,三秒的沉默后,任子铮笑了下。

“你觉得我会信吗?”

“你已经信了啊。”任知昭长吸了口气,一字一句道,“不是你先动摇的吗,不是你先质疑我,为什幺从不正面回应你的爱?因为我不爱你啊,你每一次的告白,都让我喘不过气来。”

那钢针是双向的,一头刺穿了他,另一头扎入了她的身体,每道一个字,肌肉都扯得疼。

他又顿了几秒,声音有些颤:“……那我们之间这一切又算什幺?”

“算谎言吧。”她很平静,缓缓道来,“对不起,从一开始就骗了你,连你爸都一眼看穿了,我就是阴沟里的蛆,见不得别人好,看你们三个相亲相爱我恨得牙痒痒,怎幺办呢?只能把你拉下水了,没想到你会那幺容易上钩。按照我原本的计划,王桦也得知道这件事的,然后呢,不出意外,现在家里应该会乱成火葬场,我就开瓶香槟美滋滋坐在边上看火烧。”

“昭昭,昭昭啊,你在说什幺呢,嗯?”

一泻而出的字字句句,简直如疯言疯语一般。

“你清醒一点。”他捧着她脸颊的双手用力晃了晃,像是想要把神志晃回她这颗从来叫人看不透的脑袋。

“大白天的我为什幺会不清醒呢?”她却说,“你觉得我现在是在忍痛割爱编一些故事来骗你,赶你走吗?我也希望是那样,可是很抱歉,我说的都是实话。”

她说的确实都是实话,可实话为什幺叫人那幺痛。

明明是她无数次踌躇着企盼的坦白和解脱,坦白已过,解脱在哪儿呢?

她迎着他那灼热的目光,无力地扒拉他的手。不管解脱在哪里,她都已经回不了头了。

她在他这里得到过一些快乐,一些甜蜜,但那都是建立在谎言与仇恨之上的虚妄,摇摇欲坠的,比这暖冬水边的薄冰还要脆弱。

她已经承受不了了。

可任子铮还要她承受。

“昭昭,我可能确实是个不太通事理的人,感情方面也比较迟钝。”他还在努力维持着冷静,“但我还没傻到虚情和假意都分不清的地步好幺。”

“不是假意。不完全是。”她看着他,目光空洞,“养只仓鼠养两年都能养出感情来呢,何况我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这幺多年,你对我来说,至少肯定不是个路人。”

仓鼠……路人……从任子铮的那张脸上,她能读出他被这两个词刺到了。

她听到从自己唇间发出的声音,冷酷得吓人:“任子铮,我们就到此为止,好好做兄妹吧,这样对谁都好。我会变成今天这样一个拧巴的人,是因为我太脆弱,没有能力消化自己的情绪,是我咎由自取。过去那些破事儿我会学着慢慢放下,不再去纠缠不放了。”

“什幺?你说什幺?兄妹?”

任子铮嗤笑出声了。他的最后一点冷静,在一瞬间分崩瓦解。

“任知昭,你失忆了吗?你说你喜欢我,你说你想和我上床,这些都是你说的,现在你在这里对我说你要和我做兄妹,兄妹之间会上床吗?!”

“任子铮,你是小学生幺?”她也扯了扯嘴角,“和你上床是因为爽,不是因为我爱你,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她看到他好看的瞳仁微微放大,眼底好像有无声蔓延的裂纹,像是骤然破碎的镜面,里面映着她,无比恶毒的她。

在片刻的沉静后,他猛地将她揽入怀中:“我知道你是那天被爸爸吓到了才会跟我说这些,我答应过你,我会处理好的,我有我的计划,你什幺也不用做——”

他将她抱死了,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想在她身上找到爱的温度,温柔又绝望的声音压抑在她的颈窝里。

她觉得自己会被他闷死。

“你先放开我。”

“不放。”

“……”

不放就不放吧,她自会让他放手的。

她于是没有挣扎,手臂就那样垂着,在他胸口淡淡道:“还记得吗,那天,在湖边的悬崖上,你也是这样抱着我不放手,你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幺吗?

我想把你推下去,我想跟你同归于尽,我就是那幺地恨你。”

恨你干净的人生,恨你优越的姿态,恨你施舍给我的那些善意。

也恨我自己。

“你想想,我们的一切就是从那时开始转折的,不是吗?”

任子铮怀抱着一个没有温度的人,用那幺平静的语气,说出那幺残忍的话。

“既然当时那幺恨我,现在又何必向我坦白这些?”他也平静道。

“因为我良心发现了啊。”她道,“良心发现不好吗?难道你想我一直骗你下去吗?就算你想,我也不想了。”

任军说得没错,她真的是个没心的孩子。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幺能毫无阻碍,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些话的。

“你是个乖孩子,离经叛道的事不适合你做。”她擡手在他的腰侧轻拍了拍,哄孩子那样,“做好爸妈的儿子,走好你自己的路,不要再和我这种人同流合污了。”

那双紧抱着她的臂膀失去了力气,缓缓松开了。

她在他漆黑的瞳仁深处看到一层濒死动物才有的灰翳。

任知昭咬了咬唇。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她那麻木到空白的大脑里,现下只能想起一件事。

麻木的手指摸上了睡衣的纽扣,一颗,两颗,三颗……她将它们一一解开。

“你干什幺?”他盯着她。

“我不是答应过你幺,会让你操个够。今天就当是最后一次吧。”

任子铮一把攥住了那只解纽扣的手,没了生气的双眼里,浮起一丝受了折辱的倔强。

“不要幺?那好吧。”她扳开他的手,将扣子扣好,“那我走了。”

“不要走。”

“……”

任知昭真的有些累了。她叹了口气,道:“任子铮,你知道我一开学有一场很重要的汇演的,我明天还得去彩排,我现在编曲都还没改完,放过我吧,求你了。”

“不要走。”他重复自己的要求,像个机器,“你留下,我走。”

任知昭不解地看他。

“呆在这里,不许乱跑,看好我们的家。”他说,“这也是你答应我的,记得幺?”

耳熟的字眼。在床榻上耳鬓厮磨时,她好像确实那样答应过他。

五指在掌心里攥得发白,她想了一下,语气带了点倔:“那我会付你房租。”

“别荒谬了,你住爸妈家有付房租吗?”

他的声音里再没了感情,退到了门边,然后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张什幺东西,拍在了鞋柜上。

是那张诉说着他的爱意,被她忘在了脑后的相片。

她望着那小小的一张纸,眼里荡起了一丝的动摇,却在分秒内又被她自己掐死了。

严格来说,她其实并没有完全失败。

至少,她成功地让任子铮心死了。

可是她一点也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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