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晖圣所从云端露出了一角。
它是约塞涅自小读过的故事书里的传说，一座悬浮的环形城市，被七重城墙包裹着，虽然没有闭关，但也和闭关没差。外来人士要进入其中，得经过七重试炼，检验她们的道德是否足够高尚。
历史书上确实提过，圣所是真实存在的，就是那个传说版本的原型，但见到真东西时，她还是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不幸的是，那是她们目前唯一的去处了。
高大威猛的执刑官长有三颗狼脑袋，巫术召唤的妖狼群正在丛林中追赶着王国的反叛者。
被冠以灭世者之名而遭流放的王储，却在路途中私自逃亡，“该当何罪！”粗粝的嗓音在林中回响，彼时约塞涅正要掏出术杖，忽然就有个什幺朝她的脸扑来。狼嚎声四起，她闻得到血盆大口中散发的腐肉味。接着，那只正要扑倒她的小狼就被一道光波贯穿了。
执刑官一语不发，稳重地，缓慢地朝她前进，似乎对追逐的结果胜券在握。她知道执刑官会使用一种特殊的精神巫术，让猎物看见恐怖的幻象——那时她就看到了，看见执刑官拖起自己，把她的侧脸压在泥土地上，反剪她的双手，压着她的颈背，让她全身麻痹。然后她的脸一遍遍被砸进泥土里，没一会儿，那泥土又变成水，让她无法呼吸。
她被翻过来，平躺在地上，看见执刑官的小腿立于她双肩边，双手则高举战斧，直直朝着她的脑袋劈下来。
不能屈服。
约塞涅，这只是精神攻击！这不是真的！
即便这样一遍遍告诫自己，她的双腿却无法动弹。就像那些被追逐的梦境，在其中，自己跑步的速度总是变得很慢。
她闭上眼，等待头颅被劈开的感觉袭来，却忽然闻到了甜品的香味。
然后蒙刻伊忒拉起她的手，带着她飞奔起来。
要进入圣所，需要乘坐升空发射器，它在一座护林塔中。
狼群的嚎叫声此起彼伏，让约塞涅也紧张得脑门冒汗。
“抱歉，我一丁点儿也看不明白。”她身边的蒙刻伊忒对着操作台犯愁。半小时前，面对来势汹汹的执刑官，同样是这个人说：“我知道在森林东边有个地方可以去，能带我们逃到很远的地方。”
然后她问：“是什幺地方？”
“晨晖圣所。”
她惊讶蒙刻伊忒居然知道这个相对老古董而言很现代的地方，心里生出一股敬佩之情，“你太棒了，蒙刻伊忒！”在吊桥效应的影响下，她捧着蒙刻伊忒的脸，响亮地亲了一口对方的嘴唇。
“这次是我给你的奖励。”
蒙刻伊忒的眼睛睁得很大。
但现在那种心情烟消云散了。
“好吧，如果你不明白怎幺操作，应该在来这儿之前就说……而不是等到我们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
“我也没想到她们升级了控制台。”
“升级？”
“……以前不长这样的。”蒙刻伊忒挫败地说，不知怎的，约塞涅听着有些不是滋味，反思自己的口气是不是太凶了，她靠近蒙刻伊忒，注意到长着鳞片的人稍微退后两步，与她拉开了距离。
她又变得有些烦躁。
不久前，她们商量过关于性交的事，而且就在一次性交结束后。那次蒙刻伊忒潜下去，舔了阴蒂，还咬了大腿，让她发现有一点点疼痛的感觉很好，舌头跟着发痒，后来接吻时，她尝到了咸咸的味道，在发痒的基础上又开始发热。
“刻了印记的地方总是会发痒，这样正常吗？”在黑暗中，她呢喃道，过后又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蠢。
但蒙刻伊忒没笑她，正经地回答道：“那说明你很兴奋。”
“我认为自己没有……”
“兴奋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不代表你对我有什幺感情。”蒙刻伊忒打断道，听起来像在念法律条文，一边摸摸她滚烫的侧脸，“如果你挠自己的侧腰，根本不会痒，但别人来挠就会。这是因为你无法预测对方的行动。所以两个人的性行为会比一个人要稍微兴奋一些，仅此而已。”
她点点头。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听着，关于那个，‘小约’？我只是好奇，呃，你们有做过类似的事吗？”她问。
“没有。放心吧，我不会再提了。”蒙刻伊忒朝她微笑，手掌覆盖在她裸露的肚子上，稍稍压了下来，转移了话题，“其实，你想不想试试这个？”
她感到自己的一条腿被擡起来，蒙刻伊忒将她们的两个性器官紧紧贴在一起。这令她又羞耻又燥热，以至于事后都回忆不起来具体的过程。
不过，最近，她越来越享受与蒙刻伊忒的身体接触，性交很好，就像烈酒，偶尔来两口调剂，而那些关爱，覆盖了日常生活，是如水一般淡然的必需品。有时候蒙刻伊忒会从背后抱着她睡，右手从上方横过她的肩膀，紧紧贴着她。她喜欢那种感觉。
可是，蒙刻伊忒似乎并不这幺认为——约塞涅只是个天赋异禀的契约对象，可以利用的人。当初，她要求蒙刻伊忒解释“拯救世界”的意思，只得到了简短的回答：“毁掉那座纺车。”
“那怎幺能算拯救世界？”
“那怎幺不算呢？莫非你觉得，那是个好东西？”
“我不能下定论……”
“不，你只是害怕说出自己的观点会被攻击罢了。”蒙刻伊忒打断她，而她无法反驳。
“但这个世界是被天母塑造的，她制作纺车一定也有道理。”
“万一天母只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呢？”
恶魔骂创世主，倒也不奇怪，但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发言，约塞涅心里还是打怵。
“所以会发生的事是一样的，”那会儿，约塞涅有些失落地说，“只是看人们如何评判这起事件……评判我到底是毁灭了一个文明，还是拯救了一个文明。对吗？”
“对我而言，”那双烈火般的眼睛弯起，“你绝对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救世主。”
“所以你总是对我说些肉麻话吗？‘我爱你’之类的。”
“那只是抒发感情罢了，我为什幺不能说爱你？”那种轻松的语气让约塞涅想起艾廷伽：“我当然爱你，约塞涅，你可能不相信，时至今日，我也爱阿福冽范宁。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或是幼时遇到过的私塾玩伴：“天母在上！约塞涅，我爱死你了！”以及每封信件结尾都有的：爱你的xxx。
总之，她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拯救，也不是毁灭，而是逃跑，为了逃跑，得发射升空器。蒙刻伊忒指望不上，在角落里发呆的贝阿提图铎就更别提了。
操作台上是密密麻麻的灰色按钮，左上角有个红的，右上角有个绿的，还有一个推杆。说实话，约塞涅也看不懂，但直觉告诉她应该推杆，按一下绿的。
总之她做了。
什幺都没发生。
“呃。”
她有些尴尬地将手握拳，抵在嘴边，又尝试按下了红色的按钮。
红色应该是不能按的……
但随着“滴”的一声，脚下的钢铁地板轰隆隆地震动起来，她找不到任何能扶的地方，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了地上。
瞬间，巨大的推力将她压在地板上无法动弹。
升空器飞起来了。
梅卡尼可降落在护林塔顶端，收起背后巨大的银白色翅膀，用特制勾具攀住塔顶的栏杆，发现整座塔的中心空了。她摘下护目镜，将乱七八糟的银色短发向后梳好，又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确信不是看错了。
附近有狼的叫声。
发生什幺事了？总不能是狼把升空器偷走了吧？
抖落飞行斗篷上的露水后，梅卡尼可再度展开翅膀，滑翔着朝塔中空的底部落下，那里有一具狼的尸体，准确来说，是狼犬。它戴了项圈。她一向不擅长盘旋飞行，何况是在这幺窄的圆柱体空间内，难免刮刮蹭蹭的，地上落满了她身上的羽毛，将狼犬和血迹掩盖起来。
“天母的指甲盖啊……”她抱着脑袋，哀嚎道，同时，日光被什幺巨大的东西遮挡，将这个地方卷入浓浓的晦暗中。
梅卡尼可擡头看，晨晖圣所的底部从云层中露出来。从这个地方看，好像乌龟的肚子。
每个月，圣所都会靠近一处升空点，她本来的计划便是搭乘这211号升空器回去，直达，不需要自己再飞一段。现在肯定是做不到了。
她赶忙从背包里掏出升空器地图，寻找下一个靠近的升空点。
把自己发射出去，利用惯性和自己的翅膀再往北方飞十五公里并始终保持约三千米的高度……
杀了我吧。梅卡尼可叹了口气。她靠近那具尸体，翻弄了一下，发现了巫术攻击的痕迹。
不久前，有人在这里用巫术杀了一匹狼。这代表什幺？
代表她今晚、明晚的、或许这一周的饭都有着落了！这狼还很新鲜！
梅卡尼可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