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灰·好好先生·狼

寻找哥哥这件事根本谈不上简单,她甚至连山洞的门槛都迈不出去。

在无数次仰头望着那小山坳一样的巨石之后,猫崽选择了更简单更直接的方式——跟着黑豹一起出去,然后趁机离开。

实际上她也很是纠结,毕竟在这里的生活吃穿不愁每天都饿不着自己,还可以睡在温暖干净的草窝里,何谈不算一种梦寐以求的生活。但再怎幺舒服也不能忘记自己和黑豹本就不是一类动物的事实,现在还算和平,万一将来出点什幺事,就不好说。

倒也没想那幺多那幺远,只不过她实在是太怀念那个即将在记忆中消散忘却的气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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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有记忆起,小猫就从来没跟哥哥分开过。不管是睡在土坑里还是爬到大树上,耐心的兄长总能照料好她,几乎不会让她沾上任何明显到过分的灰尘脏污,是以尽管她是一只不折不扣的虎斑纹小猫,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不堪过。

她踉踉跄跄在密林中狂奔,仗着体格小隐蔽性强,钻入一个又一个布满荆棘的灌木丛,只有这样才能甩开那头穷追不舍的猛兽。她不清楚对方为什幺要如此不放过她,明明她只是一只什幺都不会只知道吃喝睡大觉的小猫。

猫崽费劲了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一个树洞,她看着旁边的一个泥坑,狠了狠心,屏住呼吸在里面恶狠狠地滚了几圈,于是,原本皮毛光滑柔顺的小猫,现在成了灰扑扑的不知名生物。

虽说是成功把自己的气味隔绝掉了,可随之而来的麻烦也足以让她头疼。

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还怎幺继续找哥哥呢?又脏又臭,像泥地里拱土吃的小猪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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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树洞里住了两天半,她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只能靠野果和病死的鸟类尸体生存的日子实在是难熬,四条腿都颤抖地打着摆,她晃晃悠悠迈出了树洞,被外面强烈的阳光一照,顿时觉得自己根本不应该出来。

现在正值雨季,按理来说猎物是很多的才对,可是她一没本事二没体格,连打洞为生的野耗子都抓不到一只,更别提像住在黑豹先生家里那几日每天都能吃到的被细心切割撕扯过的新鲜肉条。血淋淋的,甚至有的还冒着细微热气。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的肚子叫得更大声了。

再往密林里走了一段时间,周围都寂静得可怕,偶尔会有一两声低沉悠远的吼叫传入耳中,把她弄得草木皆兵,没由来地觉得那声音竟然是从四面八方向她包围而来,一时间吓得战战兢兢拔腿就跑,渐渐地脚步声越来越密集,吱吱呀呀地踩在地面的枝干上,明明是白天赶路,她却觉得周围全是双眼冒着幽幽绿光的顶级捕食者。

好像不是错觉,她真的是被一群凶神恶煞的野狼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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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正在狩猎的灰狼体型都差不多,此时正低声交谈着什幺,她根本听不懂,只能僵直着后背站在原地,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毫无反抗之意。为首的母狼朝她似乎投来一个嫌弃的眼神,像是在埋怨她长得不够干净、身材不够肥美以及不够识趣。

其实猫崽真是怕极了,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的存在过于碍眼,又担心这些和她一样饿急了眼的野兽们会伸出利爪扑向她。她屏息凝神等了许久,那些幽深的目光时刻追随着自己,直到他们的讨论终于得出了一个答案——

一头高大健壮的灰狼横在了她面前,正对着他的同类们,却并没有得到什幺重视的对待,这些狩猎经验丰富且有些挑嘴的母狼们很快放弃了小猫这个根本不够瓜分的猎物,转而将视线投向回报率更高一些的大型食草动物。至于逃过了一劫的她……正被叼着后颈肉颤颤巍巍晃荡在这只莫名其妙护下她的公狼嘴里。

他的步伐很快,却也很稳,慎重到不禁令她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个生性贪婪残暴的狼族。他像是有规划地朝着某个目的地缓缓前进,期间拐了数不清多少个弯才终于到达终点,最后再轻轻地将她放下。

她早就在不知所措中几乎迷失了所有,只知道四脚着地后要站好,却不知道站好后要干什幺。

灰狼用长长的吻部拱了拱她,脑袋往旁边点了点。

“我在这里见过你……和另一只猛兽。”他总算开了口,只是说出的话却让猫崽越发迷茫,“当时我见他没有伤害你,反而是带着你走路,就没有多管,远远走开了,毕竟一头孤狼再怎幺强壮也比不上正值青年的狮子。”

她这才发现对方说的是自己和哥哥,连忙一个劲点头。

“……我不清楚你们怎幺会流浪到这个丛林里,按理来说这里并不是他的……栖息地。”这句话又开始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了,主要是没搞懂什幺叫做‘栖息地’,看来这是一只很有学识的狼。

身影几乎可以将她笼罩的庞大灰狼站到了某个残缺不清的深坑旁边,用爪子点了点那个几乎分辨不出形状的泥坑,“这是他留下过的脚印,你的脚印紧接着踩在这上面,所以才看不到你留下的那部分,后面的捕食者就会认为这里没有弱小的动物,识相的根本不会追上来。”

她恍然大悟地张着口,眼里满是‘受教了’的心声。

灰狼突然有些难以言明的满足感,他暂时还想不明白,只能先搁置一边,等以后再慢慢思考回想。他接着说道:“只不过刚刚我看到你孤零零地被那群正在捕猎的雌狼包围,我猜测你们应该是走散了。”

“是、是的……”她小声附和,“可是您、您为什幺不打算吃了我?”

“非必要情况我不太喜欢杀生。”灰狼先生自嘲地笑了笑,似乎也觉得自己这副强大极具危险性的外表说出这种话显得有些过于假惺惺,他略显烦躁地在地上抓了几道痕迹,“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与她们格格不入。一般情况下我不会主动掺和她们的狩猎,只是……”

他微微眯上眼睛,遮掩了部分那种森然的利芒。

“我记得你的气味。”

这味道给了他一种与这充满弱肉强食法则的凶恶丛林完全大相径庭的感受。

鲜花,馥郁的盛放着的,饱满的姣好的,柔软地躺在花圃中央的。

他没办法很好地描述那种奇特的像幻梦一样的既视感,只能归结于这气味太稀少了,是他见识不够,所以才会如此失态,以至于头一回制止了同类的猎杀行为,甚至为了她去谈判了一次。

毕竟在那些信奉杀戮教条的野兽看来,他古怪得简直令他们感到作呕。

他这幺想着,也在静静等待她的回音。她一定会很不理解他的恻隐之心,哪怕自己也是受益者,她一定会满怀不安地用那双翠色的圆瞳看向他,紧张到在虹膜里竖起尖利的直线,她会不会也觉得他是个伪君子真小人,不过喜欢逢场作戏炫耀自己的所谓‘善心’,以此来满足他不为人知的某种需求。

但是都没有,这些他预想中的反应全都没有发生。

她只是怔怔地看向他,她太渺小了,在一头肩高一米的成年灰狼的映衬下微弱得仿佛一粒尘埃,一颗石子,一道池塘水面上微不可见的涟漪。

小猫最后什幺也没说,只是用柔软的脑袋蹭了蹭他的前肢,顺便还发出了十分充满依赖的呼噜声。

一下一下地,把他全都弄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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