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父王去世以后，你成为了苏丹。这并不是顺理成章的，因为你还有善战的长兄，贤德的次兄，仁慈的姐姐，以及其他兄弟姐妹。和你不同，在苏丹的宫廷倾轧当中活到获得名字的他们都有着为人称道的特质，最重要的是，你还混有了一半来自异族的低贱血统，但最终成为苏丹的是你，而不是他们，你的名字因此和恶名挂上了脱不开的钩子。
你并不在意那些声称你和你的“苏丹殿下”乱伦的流言，在你的大臣战战兢兢地呈上书写着你和你父亲发生在软毯和轻纱之间的性事的印刷品时，你甚至还饶有兴致地从金盘上拿起了粗劣的书册，品尝着新鲜甜美的牛乳，阅读了几本。
“过来，我的女儿，我的罪孽。”尊贵的君主在床榻之间呼唤道。他已经完全为她血脉当中不属于自己的那部分给迷惑了双眼和心神，就连他最宠爱信重的儿子的劝谏，都不能让他舍弃这名妖女。在这呼唤声当中，她缓缓爬上父亲的膝盖，与他共享同一壶美酒。
罪孽？苏丹殿下从未这样称呼你，诚然，他会在床榻之间呼唤你的名字，甚至在宠幸妃子的时候也不许你离开他，但他和你都没有把这种行为当成需要反省的罪孽。至于你的哥哥，就更是青出于蓝。
你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是啊，平民哪里能知道发生在苏丹寝宫里的秘事呢？在你受膏登基以后，能够被称为王族的只有你的孩子，就连和你一同成长在这座华美宫殿群落里的兄弟姐妹，现在也只是你的臣下而已。如果没有你的允许，外人是无从知晓真相的。
怀揣秘密的感觉是如此愉悦，你并不乐于和他人分享内心，但现在，事情的真相正沉甸甸地发着痒，纤毛几乎顺着你的喉咙搔刮，让你恨不得立刻把它吐出来，让故事在朝堂上发芽，借着贵族们的私语，在你的帝国上茁壮成长。
你发笑也是因为如此。这实在是个很好的笑话，可惜，现在的你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把它分享出来的时机。
为了避免油墨模糊，这种书的字体往往很大，这样轻薄的小册子很快就被你翻阅完毕。带着微妙的遗憾，你仔细品味了册子上的插图，看着上面所描绘的，身披轻纱的公主，还有她贪婪疯狂的父亲。
画中人的美丽威严远不及你的万一。
书册被掷到地板上，脆弱发黄的书页因此散落，被穿过立柱的风吹着，落叶一般地穿过大半房间，在门口堪堪停下。
整个朝堂因为你的行为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敢发出声音，做出一点动作，生怕错过你接下来可能说出的任何一句话。在这奢华的大厅当中，地位尊崇的贵族们冷汗满面，一时间就连织物摩擦的动静都没有。
向你献上这些东西的小贵族更是害怕极了，他跪在原地，双手举着金盘，一动也不敢动，但大量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他用了香膏，在体温升高的情况下，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恐惧的味道简直如有实质。你嗅到了丁香和花椒的味道。
你很喜欢丁香花朵的芬芳，因此，你终于有了心思，第一次把视线对准这名臣子。说来也很可笑，按照站位，这个人多半是你亲手提拔到御前位置的，你却对他并不怎幺熟悉。你成为苏丹以后的头三个月里，只是忙着杀死异见者和敢于对新苏丹不敬的逆民，对一部分空出来的御前位置，你只是随手挑选了一些小贵族，让他们先为你占住，方便日后把自己人放上来。
当然，整个宫廷，乃至于整个帝国，都已经被你的嗜杀和冷酷所惊吓，哪怕你任由那些位置空置，恐怕也没有人敢于和你争抢定夺他们的权力。
但你没有那幺做。不是因为你真的有那幺多自己人，只是因为空了太多人的朝议太过难看，如果这间房间太过空旷，岂不显得你是个不得人心的暴君？
所以你吩咐近侍，让他在下一次朝议之前办妥这件事。
看到这名大臣面孔的瞬间，你忽然想起，近侍原本是你的兄弟，对于你的喜好和偏爱，还是有那幺一丁点的了解的。这个发现又让你想要发笑了。不为别的，只因为你眼前的这个人在极度的恐惧当中，虽然面孔已经僵硬发白，也流下了冷汗，那张脸居然还是相当美丽端正。
不管是他乌黑打卷的长发，还是他隐隐发绿的眼睛，都很招你的喜欢。至于因为披挂着长袍而露出来的浅色肌肤，胸膛和腹部相当明显的线条，都说明他必然擅长骑术和武艺，这又从另外一个角度宣誓了他的可口。
啊……在你杀死了一半兄弟姐妹的时候，因为抽中了好签而幸运地成为你近侍的某个哥哥，居然还有胆量显示出他对你的了解。这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吗？还是更单纯地，只是想要讨好你，来保证自己的生存呢？
不管怎幺样，这都是一个很有趣的发现，你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苏丹柔和低婉的笑声像是赞扬着什幺一样，流淌过整座厅堂，但浸泡在其中的人们好像是被冰冷沉重的大蟒蛇缠绕着一样，只知道颤抖。
你开始觉得无聊了，虽然盘子里还有一些画册，但你只是轻轻擡起足尖，挑翻了那个年轻人手中的金盘。托盘落在金阶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他终于无法自控地发起抖，却还是坚强地没有发出噪音。
你因此有点喜欢他了。
“你叫什幺名字？”你问出了今天以来的第一句话，用足尖挑起了他的下巴。
“伊蒂斯德，伟大的苏丹。”他这样回答你。用无法掩盖颤抖的声音，还有绝处逢生，燃烧着惊喜的，不可置信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