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晚自习以后,夏树收拾着书包,准备带几本书回去看。
一旁的宋青两手空空准备送板凳走人时,不免又对她的举动啧啧称赞:“刚来第一天就这幺拼啊?”
夏树装进最后一本书,也推好板凳起身,往教室里那些收书回宿舍的人看了一番:“没办法,她们给的压力。”
两人并肩往教室外面走去,走廊里人潮涌动,有人准备去小卖部加餐,有的准备去小树林约会,还有一些抱着一摞书默默无言地走着。
喧闹嘈杂,沉寂一晚的教学楼总算热闹起来。
快到一楼时,宋青拍拍夏树的肩膀,指了指校门的方向:“那我就先出去了。”
“你不住宿舍吗?”
“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自己一个人住。”
夏树有点失落,她点点头:“那你注意安全,我先回宿舍了。”
宋青正准备转身离开,又拉住她的胳膊:“对了,差点忘记了。我电话你存一下,宿舍里有什幺事你可以跟我说。”
夏树有些不解:“宿舍里能有什幺事儿?”
宋青把她的手机拿过来噼里啪啦输入了一串数字:“也没什幺,反正你记一下吧。”
“哦……好。”
夏树看着宋青离去的背影心里思绪万千,她就像一颗小太阳一样热烈又直接,明媚又灿烂。
可是自己却是一个十分慢热的人,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宋青这样热烈的人,也不知处久了她会不会嫌弃自己冷淡无趣的性格。
回到宿舍已经十点半了,她走进宿舍里看见其他五个女生已经在各自忙碌洗漱,并无暇顾及她。
她站在门口,不知如何开口。想了想,她沉默地走到门口左边第一个床位上,铺上被单收拾行李。
过了二十分钟,那些女生都已经洗漱完毕上了床,有些在看书,有些在低声说着话,听不清是什幺,但都没有人主动理她。
夏树也不知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她坐在铺位上尝试着开口介绍自己,几次努力都细若纹鸣。
还是算了,也许她们根本不在乎。她低着头抱着洗漱用品到了宿舍后面洗漱台,刚把牙膏挤好,灯却突然灭了。
一时间她有点懵,反应过来应该是熄灯时间到了,宿舍里也没有说话的声音了。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稀疏月光,她轻手轻脚的洗漱着,倒水的声音和动作也小心翼翼。
几分钟后她上完厕所洗漱完毕,轻轻地走到自己的床铺前,期间因为黑暗几次碰到床铺边角,下午摔伤的膝盖显得更加痛了,她只能暗自吸气。
刚刚躺在床上,她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在这寂静的宿舍里显得十分突兀。
夏树心跳加速的找着手机,终于在响了几声以后在被子里翻出来摁掉了电话。
她刚缓口气放松下来,就听到对面床铺上一个有些不悦的女声:“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夏树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没再理她,翻了个身继续睡了。夏树愣愣地盯着那处黑暗的床铺,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难受。
联想到回到宿舍的种种,舍友的冷漠反应和今天陆远说的那句乡巴佬……眼睛控制不住地一阵一阵发酸,一低头几滴泪水就砸落在手背上,冰冰凉凉的。
她咬紧牙关,避免自己发出抽泣的声音,不停地擦去泪水,却停不下来掉泪。
她突然明白刚刚放学时宋青说的宿舍有什幺事的缘由了,原来她早就预料到了,或许这就是她为什幺在外面租房子的原因。
可是她却不能如此任性,B市的物价很高,学费很贵,学校外面房子的租金一定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这样的念头,只能想想就罢了。毕竟这才开学第一天,也许她努力一点情况会有所转机。
突然手里的手机屏幕一亮,收到一条短信。夏树点开一看,是苏玥发来的,刚刚的电话也是她打来的。
没有说别的话,只问她新环境还好吗。
夏树取掉眼镜,抹抹湿润的眼眶,生怕手机露出来的光亮又遭人批评,于是躲在被窝里回了信息。
“一切都好,班上的学习氛围不错,同学也很亲切,也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女生帮助我。”
不到一分钟,对方又回了信息,“虽然真的很舍不得你......但是树儿,我们都要加油哦。”
夏树看着屏幕上的字,依稀能想到对着手机的苏玥,一定也在流泪。
她和苏玥是发小,两个人的性格相似,几乎是形影不离,一直从小学同班到高中。高二的暑假只有半个月,然后就开始补课。在这之前她们都一直待在一起,直到她来了B市读书。
虽然来B市读书是父母做的决定,可夏树的心里也是有个求学梦的。很小父母就告诉她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靠自己改变命运的机会就是读书,她深以为然。
因为她也想走出去看看,探寻更多的人生可能,不困在一个小小的镇上做一辈子的小镇姑娘。只是这求学过程确实有她预料不到的心酸,今天的一切也许只是开始,往后不知还会面对哪些困难和委屈。
开学第一天,夏树对着床板失眠了,膝盖上的伤口无暇顾及。她甚至都不敢在床上肆意地翻来覆去,因为床有些老旧,在静夜里一翻身就有明显的响声。
夏树是宿舍里第一个起床的人,洗漱完出门时宿舍里的女生才三三两两起床,她轻轻地拉上门离开了宿舍。
一出宿舍心里一直压抑的情绪就淡了许多,总觉得在宿舍里笼罩着一层低气压,闷得她心慌。
所以她早早的起床,避免和她们在宿舍里接触交流,她现在不知道怎幺面对她们,过一天算一天吧。
七月的早晨有一些微凉,晨光已经穿过教学楼旁边的梧桐树,星星点点的落在地上。
夏树今天穿了一条纯白色的过膝连衣裙,她低头拉起裙摆,看到膝盖上有一大块破皮的地方还渗着些血,但慢慢开始结痂了。看来不用去买药了,她放下裙摆往食堂走去。
食堂的位置就在教学楼的左边,一共四层,一楼的饭菜平价实惠又宽敞。
夏树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这里不太显眼,是个过路人眼神不太会无意扫到的地方。
吃完早饭出来以后教学楼里已经热闹起来,她背着书包慢慢往教室走去。转角刚上二楼,身边突然走过一个修长的身影。
夏树不禁擡头一望,是一个一米八好远的男生,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他的背影宽阔高大,长腿几迈一下就把她甩在背后。
夏树的突然又想起昨天雨里那个相似的背影,再想到放在宿舍里的那把雨伞,也不知有没有机会还给他道个谢。
可是她连他长什幺样都不清楚,只记得那个背影和修长的身材,这样的人在学校里仿佛随处可见,就像刚刚路过身旁的男生。
离七班最近的开水房和厕所都在八班教室旁边,夏树犹豫了一下还是端着水杯往走廊对面走去。
等她上完厕所接完水回来教室刚坐下,宋青就咬着面包走进来了,向她打了声招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宋青一坐到位置上就趴在桌子上,夏树拿出英语书摆好又偏头说:“我给你放了杯水,你喝点吧,会精神点。”
闻言埋在桌上的宋青擡头看着桌子上冒着热气的白开水,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向夏树眨眨眼:“谢啦,真贴心。”
喝了两口水,宋青突然想起什幺,她用水杯碰碰看英语书的夏树:“唉,你和哪些人同宿舍啊?”
夏树翻书动作一顿,随即用手指指向围在第一组门口的四个女生,她们正在喜笑颜开地说着话,脸上的笑容和昨晚的冷淡仿佛不是一张脸上能出现的。
夏树暗淡地低下头,语气低哑:“她们。”
宋青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立马张大了嘴,“怎幺把你安排在她们那里去了?”
夏树不语,脸上笼着一层忧愁。
宋青突然靠在她的身边,压低了音量,“她们四个是我们班上铁四角,那个头发最长的女生是老大,叫杨柳。别看她长得甜蜜乖巧,说起话来一脸尖酸刻薄样。那个短头发的女生叫文倩,她爸爸是学校的校董。那个有点胖的女生是黄婷婷,高一就开始减肥,却一直肉肉的,谁叫她家里是开饭店的呢?”说到这里,宋青忍不住笑了,又接着说,“最后那个黑黑的女生叫何之悠,她英语一直班上第一名,是英语课代表,她的性格稍微正常点。但是她们几个性格都比较张扬,不好相处。”
夏树听完以后心里只是默默叹气,昨晚说自己的女生应该就是睡她对面的杨柳了,想来她都以这样的态度对自己了,那三个女生又怎幺会理她的示好呢?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说些什幺。
“不是六人间吗?还有一个人呢?”
夏树也擡头,那里确实只有四个女生,还有一个睡她的上铺。她在教室四周望了望,那个女生坐在第一排的最后靠门的位置,正低头写东西。
看样子,跟那几个女生不是一个团体的。不过,昨晚她也没有跟自己说过一句话。
她从自己床边爬上去时,夏树坐在床铺上对她友好的笑笑,她也只是冷淡的看了自己一眼,略点点头,没有说话。
“她噢......她叫赵媛媛,也有点怪,有严重的洁癖,基本上不与人说话,在班上一直独来独往。”
说完,宋青拉住夏树的手腕,语气叹惋,“怎幺把你分到她们那儿去住了?昨天晚上有没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宋青这样问是有原因的。高二时她也是住校的,那时她才分到这个班不久,每天有一部分时间都去上艺体课了,与班上人没什幺来往,与同宿舍的人也只是早晚打个照面。
宿舍的那几个女生向来有点看不起宋青这种成绩不好改学艺体的,时间久了,对宋青的早出晚归渐渐有了意见,相处起来也慢慢起了不少摩擦。
久而久之,她渐渐被那些人有意孤立起来了,于是她这才索性搬出学校租房子住了。
“没有。”只是冷暴力而已,她还能承受。夏树在心里补充到。
“那就好,你这种人畜无害的小白花跟她们应该也起不了冲突。”
夏树点点头,暗自叹息,是起不了冲突,但奈何她们看她不顺眼。
不知道她这样狗着,平静的局面能维持到几时?
此时早自习铃声响起,英语老师走进了教室,何之悠拿起英语书走上了讲台开始带领大家进行早读。
夏日的校园里,十五个高三的教室里,一片书声琅琅。
陆远把英语书打开挡住自己的脸,偏头看向身旁写单词的南风,满脸阴霾。
于是小声询问,“你家里没事吧?三更半夜的突然回去。”
陆远和南风高二时两人在校外租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两人一起住已经快一年了。
昨晚一点左右,陆远打完游戏刚躺下,就听到隔壁房间关门的声音,他追出来一看是挎着包准备出门的南风,他的神色平静,眼神清冷。
见他准备开门离去,陆远连忙叫住他,“大半夜的去哪儿啊?”
“回家。”
南风丢下这两个字就甩上了门,门被甩的“嘭”一声,陆远下意识往后一退,在震荡的空气中感到了南风遗留的怒气。
陆远是高一下学期文理科分班后认识南风的,他话很少,喜欢独行。
但他小姨把他安排跟南风做了同桌,意在指导陆远的学业。他性格大条,也不在意南风的冷淡反应。一来二去的,两人成了朋友。
关于南风的家庭他了解的不多,因为他很少提及家里的情况。
偶尔有一次看见他的父亲来开家长会才发现他的父亲是B市最大的房地产商老板南敬,当地电视经济频道偶尔会看到。
本来陆远一直以为这些富商的儿子大多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但南风除了会抽烟以外,算得上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霸。
他虽然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但并不是因为自己显赫优越的家庭条件,更像性格自带的一种疏离与忧郁。
南风清了清嗓,低声吐出两个字,“没事。”
见他不愿多说,陆远识趣地转移了话题,“你还记得昨天那进错教室的女孩吗?她现在居然成了宋青的同桌,两人关系看起来还挺不错。但宋青那种大大咧咧的女汉子跟那种斯文内向的女生怎幺会合得来,两个人看起来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意外的,南风停下了笔,好像在仔细听陆远的话。
那个女生,他记得。
今天早晨路过食堂时远远的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黑色书包,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纤细的背影好像写满了心事。
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跟在她的身后。
她上楼时屈膝间,南风一眼就看到她膝盖上的红色伤口,与她嫩白的肤色对比十分强烈。
应该是昨天摔倒时留下的伤痕,不知道她为何不去医务室处理。
见南风的反应陆远也是一愣,他很少停下动作听自己说话,大多数都是他在旁边天南地北的胡侃,他忙着手里的事情有一句没一句的附和一下,除非是能引起他兴趣的。
难道......他对宋青开始有兴趣了!?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的沉默着,很快早自习的铃声响彻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