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区第三层的内廊道临时开设了通道识别权限。
上午十点整,随着一声沉稳的气压门开合,一行人鱼贯而入。领头的女人身形修长,披着白色柔软外套,面容平静,眉眼间却藏着某种严谨与锐利。她环顾周围环境时,步履迅速而坚定,身后两个助手紧跟着,衣服的标牌写着南部生医中心的简写。
“苏珊博士,前面就是明达的区。”负责接待的年轻研究员走在前方,态度比对普通来客更敬重几分。苏珊微微颔首,脚步不减。她的目光扫过走廊两侧实验室的玻璃舱门,偶尔能看见里面繁忙工作的身影。低沉的嗡鸣机声在空气中延伸,她却并未放松表情。
门里是更为宽敞的主控间,所有设备都围着中央那圈量子计算仪器分布。明达站在最核心的操作台,单手撑住桌面,听见脚步声时擡头——两人视线交汇,互相短暂打量了几秒。
“好久不见。”苏珊的声音依旧保持淡然。
“确实好久。”明达微微一笑,语气里却没有多少客套,只是把手伸过去,“欢迎你,苏珊。”
两只手在空中轻握,大约一秒便松开。苏珊瞥一眼明达的脸色,发现她的面庞还是带着不够健康的苍白,眼底阴影显而易见。虽然表面看上去如常,但她记得从前那个明达——眼神更明亮,更有攻击性。如今,她只在唇角保留了那份刀锋似的锐度,身体却明显虚弱得多。
“你脸色不太好。”苏珊皱了皱眉,“生病了?”
“昨天有点低烧,今天已经退了。”明达说得轻,仿佛是在敷衍某个可以跳过的程序,“没大碍。”
苏珊没有接话。她不是第一次见明达撑着病体工作,熟悉她那种看起来克制、实则急迫的状态。那种急不是指对时间的着急,而是对“必须快一点”的一种本能执拗——仿佛某个倒计时正在悄无声息地逼近,而明达已经听见它了。
“你这幺急着拉项目,物理系穷到这种地步了?”她还是问了。
明达没立刻回答,而是转过身,引她朝主控台走去:“理论部最近资金紧张,汉斯说只能申请新项目来支撑算力。我不想等那些慢节奏的立项流程,就提前搭了初始构架。”
她语气平稳,听不出情绪波动。苏珊看着她背影,眉间轻皱了一下,但终究没追问。
在双方团队简短的寒暄和互相了解之后,明达招呼大家到中央圆桌,顺手从终端调出计划纲要。光屏闪烁几下,一个抽象化的中枢神经网络结构缓缓旋转在空中,四周用不同颜色区分接口、节点、量子单元嵌合方式。
“我把项目各阶段的结构设定都写在里面了,”明达边说边把界面放大,“先把机理演示、核心算法和生物兼容性安排在初步阶段,算是打动政府和公众的第一步。接着……”
她的声音依旧清晰,夹杂些微咳嗽,却没有让任何人插话的机会。众人仔细听着,偶尔有人点头或记录。苏珊的两位助手也眼中满是钦佩:那些对中枢神经传导的抽象模型、对嵌合点和量子芯体的标注,全都精确又细致;让人难以相信这些都是出自一位物理学教授之手。
“我会负责量子算力的主机模块,以及接口层上的数据融合,”明达继续道,“生物材料与植入体的成型就交给你们。初期先用体外神经组织做验证,然后再慢慢推进到动物实验。”
她停顿片刻,环视桌边的人,眼底依然有抑不住的疲惫。“有问题吗?”
短暂静默后,苏珊率先开口:“你可真是……准备充分。”她顿了顿,没有说太多,“我和助手们随后再拆解一下,分配一下团队内部的工作。下周中旬,我们可以汇报首批细化结果。”
明达应声:“我等你。”
苏珊点了下头,转身带着技术组离开。
等回到自己的办公区,才重新戴上镜片,调出刚刚那张中枢模型图,慢慢地放大灰蓝色芯体嵌合点,把旋转速度调至最慢。
她盯着那枚核心看了很久。
那是一种介于算法与神经图谱之间的抽象表达方式,几乎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初步设想和结构验证。
那根本不是几天推导能画出来的东西,倒像是——原本就存在于她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