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回到宫里,吩咐宫人奴婢们将皇后的行仪返回昭阳殿去,而中山王的照旧,可即刻离宫。
这话一出众人就明白了意思。这年头,皇帝换了一茬又一茬,宫里的宫人奴婢早已习惯了,上头谁是主子就伺候谁,听谁的话,如今改朝换代,主子自然也就成了晋王。
元善被拘在明光殿,听到宫人来传达的话,坐在榻上一动不动,像是失了魂。
宫人如今不大瞧得起这位中山王,等了两息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便要离开,元善却在这时叫住他:“等等。”
“将这个交予殿下。”元善沙哑声道,从胸襟前取出一份帛书。
宫人不识字,小心将帛书交给使者,使者打开看,是一份魏制的放妻书。
合上帛书,使者吩咐宫人:“交予殿下吧。”
心中想着,这中山王元善也不知是聪明有眼色,还是一心一意地为陆皇后着想哪?
反正不管哪一种,都对陆皇后有利。
魏朝二嫁的妇人司空平常,没有为夫守节那一说,日子过不下去和离的也不少,毕竟鲜卑族女性地位尊崇,北朝民风彪悍,孀居的贵妇人哪怕不嫁人在自己府宅里养几个年轻面首也没人说闲话,反倒惹人羡慕。
汉人和鲜卑人的文化融合在一起,胡不胡,汉不汉,文皇帝改革时逼迫鲜卑勋贵们休妻娶汉女,汉人们则改娶鲜卑贵女,相当于两方互换了老婆,哪怕心里膈应,但血脉也都融合在了一起,传到了现在。
昭阳殿,恰逢春困时节,皇后殿下近日比较嗜睡。今日本是准备离宫的日子,但侍女们瞧见皇后的行仪箱笼等皆被送回,昭阳殿还添了几个面色威严的侍女,也不敢吱声去叫醒皇后。
等陆妫自己醒的时候已经过巳时了,急促梳洗时也不由对侍女发怒,“怎幺不叫醒我?”
服侍的侍女唯唯垂首,语气支吾:“殿下,宫门使者那边将殿下的箱笼都送回了,说是让殿下安心留居昭阳殿,还有陛下……中山王已经离宫,离宫前给殿下送来了一帛放妻书。”
啪——
陆妫直接打翻侍女手中装着花瓣水的金盆。
“元善!”
被吓得后退俯身垂首的侍女们听见皇后喊出一声恨毒之极的“元善”,而后跌坐到地上,捂着小腹痛哭出声。
形容美丽,但格外悲怆。
让习惯了皇后奢靡骄矜,对天子也说打就打,说骂就骂的作风的侍女们也不由得心生怜悯。
陆妫失望伤心是真的,但也不那幺真。
进入任务世界,虽然知晓原剧情,但白月光的人生确实是她亲身经历,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
相当于她们已经融合为一体。
遵照的剧情点中,白月光十一岁时与充当信使的男主惊鸿一面,之后对于和男主订下婚约后也都以书信寥寥几语,以有孝在身的借口蜗居府宅,再未与男主相见。
毕竟那时候的白月光年纪小,不通情爱,顶多对于男主的相貌有几分欣赏;又逢家族分崩离析,族中男丁多被男主阿耶晋王谋害凋零,萎靡不振,对男主又多了几分恨屋及乌。
因此为父守孝拒婚是假,对男主家族恨意不愿嫁是真。但为了家族剩余族人,白月光又不得不承担起,与男主虚与委蛇。
晋王齐桓自然明白这一道理,男主是他最看重的嫡长子,一时的妥协是为安抚男主,又怎幺会任由仇人之女真的嫁给自己的儿子?
所以就有了男主被支派出洛阳,而后天子强娶的事。
而对于天子的强娶白月光也是半推半就,毕竟天子在娶她前就已告知内情,又以一腔真心起誓,决不逼迫她。
十年夫妻情谊也做不得假。
连被逼迫退位之时,对白月光违誓,也是想为白月光找退路。
元善自知自己不会久活,白月光跟他一起甚至会被连累丧命。而白月光又出身前任权臣步六孤氏家族,为齐桓齐珩所不容,哪怕遣离归家也会遭受欺凌,甚至遭遇一些更难想象的事情。毕竟白月光姿容绝世,就像一件人人觊觎的珍宝,若没有强大的守护者,难以想象。
于是就有了为自己的皇后盛装打扮,在禅让大典上一同出席,为的是让男主再次对白月光一眼倾心。
元善成功了。
让齐珩当众说出“吾与殿下(皇后)甚配。”
而后元善为自己的皇后写下了放妻书,等待着,等到宫人们将他拘在明光殿,不允许他在昭阳殿留宿,等到了齐珩下令扣留下自己皇后的行仪,让自己的皇后继续留居昭阳殿,元善知道时机已至,拿出了胸前存放已久的那封放妻书。
这是元善难得算计赢过男主的事。
陆妫自然是明白的。
如果她只是白月光,只是元善的妻子,她也会宁愿选择与元善共进退,同生死。
但她不是。
她还有任务,有对原世界的执念,有女儿,还有腹中的孩子。
这个孩子跟她原世界的孩子差不多大,但那个孩子已经陪她枉死,而这个孩子不管是任务,还是她本心,都必须让他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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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步六孤氏姓氏汉化后姓陆氏
本文中设定步六孤氏原是鲜卑贵族,在孝文皇帝时期被贬出洛阳,迁往六镇,洛阳汉化改革的风吹不到边远六镇,所以步六孤氏依然鲜卑风俗浓烈,没有改名,在六镇起义后重新杀回洛阳后才被叫做陆氏
北朝时期皇帝即天子,称“陛下”,皇后称“殿下”,唯一称“朕”的个例是临朝称制的胡皇后
对僧侣的不敬称“阿秃”,“高秃”,
天子可自称“朕”,位高者可称“寡人”,“吾”,皇后自称“吾”,“我”,没有“本宫”一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