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

夜色垂暮,城市的灯光繁华如初,霓虹闪烁,映照着每个角落。

赵诚穿过几条街,误打误撞走到城市的背面,这里没有五彩缤纷的灯牌,没有喝得烂醉如泥的人群,灯光映射不到的地方,暗藏几个儿童的欢声笑语。

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正在跳格子,不远处体格比她们大一点的女孩怀里抱着个小男孩,正笑眯眯地看。

赵诚拿起脖底的相机,准备记录下这一幕。

天色太黑,照片怎幺拍都模糊不堪,赵诚无法,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个位置角度。

他太沉浸,一只脚踩入漆黑巷口,无意间误入了旁人领地也不清楚,直到胳膊肘撞到一个硬邦邦的高大物体。

他惊骇地抖了一下,相机脱手坠落,砰的一声,发出巨响。

那人朝前一步,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从上而下扫视着他,赵诚还未反应过来,两手就被抓到身后扣住。他拾起地上的相机,两指勾住赵诚手腕间的粗绳,一手羁押他的肩膀,像押犯人似的推着他向前走。

“放开我,你要做什幺?放开我。”赵诚狼狈地挣扎,喊叫。一切发生的太快,甚至没留下思考的空间,他像个小偷似的被人扣押,连带往何地都不知。

倒霉,太倒霉了。

今天晚上他就应该老老实实地躺在他的小床上,哪也不去。

那人领着他推开一扇除了过于老旧,别的都平平无奇的一扇木门,赵诚刚踏入,眼前便被灯光闪得一白,这里同外面是两个世界。

外面被黑暗吞没的光芒在这里被集聚在一起,刺眼的,毫无美感的,乱七八糟,层层叠叠堆放在一起。

除了灯光,赵诚看不见其他。

猝不及防,膝窝被人狠踹一脚,赵诚扑通跪在地面。

“霞姐,这小子在外面鬼鬼祟祟,还拿着相机在拍。”皮鞋踩在他背上,恶意地碾了碾。

霞姐。

听见这个名字,赵诚下意识想擡头,怎幺会有这幺巧的缘分。

但他背上的那只脚有千斤重般,压得他擡不起头来。

清脆的高跟鞋跺击地面声,由远及近。

一双女人的脚包裹在银色镶钻高跟鞋里,出现在赵诚眼下。

赵诚看着她在自己面前驻足,坐下,迭起双腿,再然后,脚尖慢动作般前伸,轻佻地挑起自己的下巴。

赵诚就这幺轻易地昂起了头。

比起下午,她身上多了件黑色西服,随意搭在肩上,细长的女士香烟喷出薄雾,云雾缭绕,散开时,赵诚从她眼中读出了一丝愕然。

张红霞没想到一天竟能不打招呼的见同一个人两次,她笑得乐弯了眼,重重吮上一口,挥挥手,“阿彪,抓错人了,这人是我朋友,叫……”

“赵诚。”

“对,叫阿诚,是个误会,快让他起来吧。小文,搬把凳子给他来坐。”

被麻绳捆绑再松开,手腕迅速充血,鼓起一道血痕,赵诚揉了揉手腕,随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在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张红霞就这幺笑看着他,没作声,直到一根香烟溟灭,她这才接过手下人递过来的相机。

她没翻看相册,径直递给赵诚,“镜头好像被摔坏了喔,没关系吧?”

他看也没看,径直说:“没关系。”

“这个牌子好像很贵吧,真的没关系?要不要我赔你。”张红霞晃着翘起的右脚,好心地继续追问。

“不用,我家里有备用镜头。”不知怎的,看着她一点一点的脚尖,赵诚忽然有些拘谨。

张红霞点点头,从口袋掏出烟盒,又点燃一根,她好心情地倚在靠背上,看对面男孩自以为隐秘的小动作。

张红霞愈发觉得这人有意思起来,“你还是学生?”

“在加拿大读研究生,还有一年毕业。”

“哇去国外念书,好厉害喔。”她笑眯眯地凑近了些,仔仔细细地从头到脚打量他,“我还没同学习那幺厉害的人交过朋友呢,你是第一个。”

“是吗?”他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抠相机外壳的手指动得愈来愈快。

张红霞控制不住地发出大笑,那幺容易害羞的小男生她活了这幺久还是第一次见。

“学的摄影吗?”

“摄影是业余爱好,我读的社会科学。”

“社会科学?我不懂科学,偶尔我还有点迷信。”张红霞突然倾身趴在赵诚耳边低语,告诉他这几年哪个风水先生最火,她还找他算过。

赵诚听得认真,适时给出回应,他给出的建议是张红霞身边从未有人提出过的,很新鲜,听起来也格外可行。

书念得多,就是厉害。

张红霞和他聊得愈来愈多,话题越来越远,要不是手下人有事找她,聊上一夜也说不定。

“拜拜。”张红霞倚在木门上,笑嘻嘻地同赵诚挥了挥手。

在她回身的瞬间,清脆一声,是相机快门声。

她抱着双臂,再次回身,那男孩对着她扬了扬破损的镜头,“很好看,等过几天我洗出来给你。”

张红霞看着那道明显的裂纹,勾了勾唇,掌心向下对赵诚弯了弯,男孩快步跑过来,“我把电话告诉你,照片好了给我打电话。”

“好。”赵诚脸上不加掩饰的惊喜,张红霞看了更是新奇,她合上门,看着手机里多出的那串数字,不禁扬了扬眉。

“霞姐,桃花运爆棚喔。”跟她最久的阿文,最会见缝插针开她玩笑。

张红霞哼了一声,没否认,像只傲娇的波斯猫,趾高气昂地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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