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唐突

孑娘并不想被那个肥头大耳的客人抓到,让他尝尝自己的脸蛋和嘴唇。难闻的喘息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逼的她连连后退躲避。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真想拿勾魂香塞进他的猪鼻子里!双手抱着琵琶限制了一些脚底的灵巧,但好在还没被抓到。

可惜退路并不多,在退无可退时又不巧撞到了路过的一行人,盔甲上缠着红缎子的男人紧紧的接住了孑娘。“我当这是个好地方,却也有这种腌臜事要管。”

说话的军爷没低头看怀里的女子,只一句话便为她解了围……好不甘心,孑娘想,自己千百句的不愿意也被当客气,这一身红装的铁罐子啐了口痰倒是比什幺都管用。待那将军把手放开,让自己扶稳,她才看清,这是天策府的装扮,怪不得……

“多谢军爷解围。”虽然不知道为什幺来酒楼还要穿那幺繁琐的甲胄,但出于礼貌她还是扶稳了手里险些摔在地上的宝贝琵琶行了个礼,低眉顺目的与那‌铁衣郎道谢。

“……是你”头顶的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只从齿缝溜出来。

孑娘擡头看他,二十五六年纪,头戴一条红抹额,面容俊朗,高大挺拔,但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被遮起来了。孑娘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没见过他……“我与军爷见过?”

“不算见过……”他飞快的回答“只是我识你,你不识我。”

孑娘眨了眨眼,她向来是个不爱张扬的性格,就算师姐每次都说要主动才能吃到好果子她也很少让自己显得很明目张胆的寻找“果子”……更别说让这种将军耳闻和知道,该不会是...自己前阵子教这里的胡姬用天欲宫的密香被人发现了吧…………

“是我唐突了……天策府武岐山。”高大的男人对女子作了个揖“晌午在席下听了姑娘一曲琵琶,悠扬美妙,疗我心结……便记下你的样貌。”面容硬朗的男人好似不像他看起来那幺难以接近。他与孑娘说话时,嘴角挂了点笑意,比刚才呵斥人时可爱了许多,虽只有一只眼睛在注视,却丝毫不移的在打量孑娘。

“我姓徐,名唤徐潺潺……”徐潺潺正是孑娘本名,因为师父说门内弟子需要留门姓,就另外给她起过一个名字,但那名字太艳俗,她又不喜欢,师父与师姐也都只唤她小字孑娘。正巧如今下山历练,带着门内名字,岂不全都暴露了去……不如就用本名更好。

“军爷如此多礼,我不过是以卖艺为生的江湖女子,如今你也替我解了围,往后便是相识了。”她转了转眼珠,虽然已经习惯了被男人这样盯着,但武岐山的眼神确不一样,他像是审视一样的目光让孑娘有些发憷。

见孑娘似有生涩之情,武岐山也收起了目光,正顺着她的话往下问。“姑娘师从何处?听口音不是这的人?”

“我自南边来,是……”既然决定不说自己是天欲宫,就全都不说了,毕竟自家宫门的名声在天策府这样名满天下的正派眼里,定然是低人一等的,“是来投奔姐姐的,但姐姐行踪不定,只与我说定在这云间酒楼下榻。我等了数日,还没有她的消息……”如果有什幺比今晚遇到的事更让人思绪大乱的,那便是约好同往这里相聚的师姐,至今也没带个消息来。

武岐山听她这样说,心里似乎有了什幺盘算,“徐姑娘的意思是,你还会在此多呆一些时日?”他俊朗的面容与独眼并不相称,但算起来,却是出宫至今见到样貌最好。

孑娘点了点头,但看着他的神情想到了师父说的话,男人脑子里想的大都是新蝶栖芳花,飧蜜食芬香的行经。这军爷和刚刚那肥头大耳的男人都不外如是。孑娘想起了刚才的事,自觉扫兴,侧过头不再看他。

“奴家回厢房了,武……军爷方才不是与朋友一道来的吗。”她用侧脸赶他。“快去吧,我已经耽搁了你不少时候了。”

说罢也不再看他,匆匆回了自己的客房。

回房时才至酉时,正是酒楼最热闹的时候。孑娘其实不爱吵闹,天欲宫素来热闹的师姐师妹都觉得她古怪,只知道在角落里读些都是字儿的书。但孑娘喜欢,那些多是没人看的怪志情爱里或是求仙问药的商客寻海中人鱼,或是卜卦问星的算士遇魅色狐妖,都极尽有趣。也正因如此,她才至此,寻一寻她的“人鱼”、“狐妖”。

但话说回来,她还从未离开师姐和师父,就连今日的困境也难以自顾。孑娘的手摁在了腰侧……方才被那手擒过的地方。“好疼啊。”揉了揉那块腰肉,素来听闻天策将士需手握长枪,所以手上的力道更是拿捏最好,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撩开衣料给自己抹了点活血用的细珠膏免得留淤,又收拾了一番便更衣睡下了。

睡至夜半,外头更鼓敲过。似乎有人轻轻叩门,但却毫无节奏,孑娘迷糊着被叩声拍醒了。她本不想理睬,但门外的人很快低声喊了她的名字“徐姑娘,打扰了……开开门吧。”

天不冷,孑娘下了床批了一件外衫去开门,她有些烦闷,因此表情有些不悦。门分左右,门外站着两个人……或者说一个半,有一个几乎半摊在另一个人身上,显然是醉的厉害。那清醒的,是这几日留宿关照自己较多的吴巡吴掌柜,若不是他的准许,孑娘也不能再酒楼卖唱分摊房钱。

“徐姑娘……”正当壮年的男子独与只穿薄衫的女子相对,多有不便。吴掌柜似乎也才三十出头,想到此处,看他尴尬别过脸的神情,孑娘拢了拢衣服。“吴掌柜,何事啊这幺晚了……”

吴巡的指了指肩上的醉汉“是这位客官,与他同行的好友都让家中亲友接去了,他却一人醉在宴厅里,如今楼里上下都住满了,一个空房也无有了。”吴巡的声音很低,自然是不想吵到客人,但也迫使他凑近孑娘说话,使得孑娘闻到一股刺鼻的酒气。“我询问这位客官如何处置,他只说认识你。”吴巡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但孑娘大概知道了他的来意。

孑娘伸手端起了那男人的脸,果然是他,那位天策的军爷。怎幺会醉成这样的,第一眼“英雄救美”的好印象这下连带着他的手上力道一起打了个打折扣了。

“好吧。你将他擡进来吧。”孑娘看了看吴巡,两人都是一副为难的脸,吴巡没他个子大,将人架到这里已经废了许多力气,进屋时更是踉跄了一下,孑娘见状连忙上去相扶。那人身高体壮又一身甲胄,看着就重。待吴巡将人放到小塌上,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委屈你了徐姑娘,我一会拿一床被子来。就一夜让他在这小塌上睡一觉,他喝了许多,人几乎不清醒了,该是不会搅扰你的。明日早上我就来将人带走。实在是对不住。”他言辞恳切,孑娘也只能点了点头,她实是不愿意的,今日与这军爷也只是一面之缘。但住进来时因为房钱拖欠,是吴巡做主让她在酒楼里卖艺补上的房钱。自然是欠了他人情的。如今有事相求,又怎能拒绝。

“不妨事的吴掌柜,我能留在这也都托你的福。我有两床小被,夜深了你回去歇息吧,不用再来一趟了。”孑娘虽然困意竟散,但总觉得无尽疲惫。吴巡也知道此时执意无用,他点了点头,走时还帮忙把门带上了。

门合上之后孑娘头嗡嗡作响,刚才直到现在才难以压抑出来的无语冲上了头顶。

这铁罐子一个朋友都没有的吗!!!没朋友还喝那幺多酒,家都不知道怎幺回啊……

她不敢喊出来,但是心里尖叫。顺便踢了铁皮做的护膝两脚,醉死的人反正没什幺动静。很久没有情绪波动那幺大的时候了,她看着这个早些时候还有些好感的名门正派,企图撤回一些自己早前对他的好感。

孑娘从床上把自己多的那一床薄被搬到了小塌上,但盖在他浑身是铁甲的衣服外面似乎没什幺用……算了,好人做到底吧。

孑娘爬上塌,伸手去把侧躺在榻上的武岐山摁平,他的头正好枕在了孑娘膝盖上。躺下来的武岐山脸色还浸在酒醉后的潮红里,双眉紧蹙,一如前半夜第一次见时俊朗。手指挑开了他发冠上的钩子和短簪,卸下了他马尾上的铁冠,又将他头扶起来,伸手去拆他的肩甲和胸甲。这高壮的大汉,真是让人头疼。孑娘这样想着,但看他蹙眉沉睡的样子,又不舍得叫醒他,仿佛一只睡着的动物,虽压到了你裙摆,确不忍挪动。

“你好似流浪狗啊,武将军。”孑娘看着他挺立的鼻梁,笑着戳了戳。解下肩甲后,挑开他胸甲上的扣子,正待将那沉重的甲胄挪到身子下时,武岐山似乎因为身上的重量卸下舒服了一些,于是翻了个身,双手环住了近在咫尺的腰,把脸埋在了孑娘的腹上,孑娘差一点因为他这一翻身大呼出来。

武岐山此时鼻尖呼出的气全部吹进了孑娘的薄衫里……这酥痒难耐的感觉让孑娘有些吃不消,她手忙脚乱的把身体从武岐山怀里挣出来,本来要拆下来的胸甲直接被她大力抽了出来,又拿薄被往他头上一盖,飞也似的逃回了自己的床上。

孑娘钻进了被子里,狠狠的把被子裹紧了自己的腰腹。今天腰腹上遭得罪都是来自一个人,但想到始作俑者明天睡醒还全都不知道,忽然有些恼火。孑娘转头看了看身后小塌上被被子盖住的男人,还以为自己刚刚大力的动作会把他吵醒,结果似乎并没有。轻哼了一声,准备好好睡一觉不想那幺多了。

翌日清晨,吴巡来叩门时,孑娘迷糊着起身穿衣,却发现小塌上的人早已不见了,除了被掀开的小被,房里确好似一点变化也没有。如果不是昨晚相托的人就在门外,她都要以为昨夜被丢在这的流浪狗,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徐姑娘。”开门果然是吴巡,他似乎一夜没睡,还是穿着昨夜里的衣服。“我来将那客官带走。”

孑娘侧开身让他的目光可以看见屋里的小塌“他不知什幺时候已经走了。”

“走了?”吴巡伸头看了看,确信人已经不在了。“走了也好,他没对姑娘做什幺吧。”他关切的问候,孑娘点了点头。吴巡觉得应该无需继续顾忌了,示意自己不再打扰,于是退了出去。

孑娘知道那姓武的武功不俗,酒醒之后想走当然随心所欲。只是不知道他看见自己在一个姑娘闺房里醒来,身上盔甲还被卸了大半是什幺场面。

想到这里,孑娘竟然有些后悔自己没早点醒,如果看见他一边逃跑一边穿自己的盔甲,得多好玩啊。

窗外的天才蒙蒙亮,孑娘打了个哈欠,又躺回了床上……等等,窗户怎幺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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