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喂药

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

孟夏,是汴梁最舒服的时候,尤其小雨一过,天清气朗,凉丝丝的风叫人神清气爽,露水从鲜嫩的花尖儿滚下来,落在衣上都浸着香。

等再晚些,十里街铺便热闹起来,从州桥南去,当街水饭,干铺,荔枝膏......应有尽有,各家酒楼悬灯结彩,上下相照,门前小厮吆喝揽客,三更不息。

“殿下,老奴把桃红粉带来了。”

花好月圆,宫灯流彩,照顾帝姬们的大监笑容满面,捧着金色的妆盒,光芒耀眼,赵宛媞一时欣喜,想要接过,妆盒却吧嗒掉在地上。

匣落,梦醒。

繁华浮影一场空,眼前依然是简陋的茅屋,身上陡然一冷,赵宛媞逐渐清醒过来,被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心再次沉坠深渊,她难受地擡起头,望见完颜什古。

略有些尴尬,完颜什古看着赵宛媞,眉头微蹙,表情稍有僵硬,她抿了抿唇,想说什幺,却又止住,克制着想触碰她的欲望,规规矩矩坐在旁侧,两腿微分,身板挺正。

手扶膝盖坐直,她守了很久,但这回不敢再乱碰赵宛媞,生怕她碎了。

静默地注视她一会儿,仔细观察,确定人没事,完颜什古暗自松口气,绷着脸,可语气温柔不少,“醒了?”

赵宛媞没说话,昏昏沉沉,一时想不起刚才发生了什幺,她循着本能,撑着想要起来,可身体软乏,不由自主地朝前扑去。

“小心!”

动作总比她的心思快,完颜什古捞住赵宛媞,又被她吓得不轻,赵宛媞扑在对方怀里,闻见她身上的淡香,昏沉感顿时消退,擡起头,不可避免地对上完颜什古的眸。

瞳孔幽幽的淡绿色其实很独特,也很漂亮,像波斯商人进贡的绿石,透青明亮,可它的主人让赵宛媞非常惧怕,她紧张到极点,完颜什古却忽然亲了她一下。

像不经意的拂掠,蜻蜓点水,没有多余的暗示或者温情,赵宛媞不觉得那是吻,而是野兽舔舐,身体忍不住发抖。

完颜什古小心地松开手,好像什幺也没发生,将她扶在榻上。

“可要吃点儿东西?”

赵宛媞摇摇头。

神情恹恹,脸色依然苍白,完颜什古不由郁闷,然而万万不能再吓唬小雌兔了。

“你说你弱成这样,怎幺想的逃跑?”

深宫里的娇花,禁不起风吹雨打,倒敢挑凉陉最冷的时候逃跑,完颜什古看着赵宛媞狼狈的模样,又怜又好笑,“你那个胞妹比你还弱,我要是不去追,你们都冻死了。”

赵宛媞听得惭愧,其实她知道,凭自己根本跑不了,还带赵香云。实在是昏头,但她的确拿匕首对着她的胸口,被看见的那一刻,她真的害怕完颜什古杀了她们   。

“别乱跑,等你身子好了,我教你骑马。”

口气温柔,赵宛媞一怔,惊奇地看着完颜什古,“你说,你要教我骑马?”

“等你好些吧。”

弱唧唧的小雌兔,吓一吓都能晕,完颜什古暗自腹诽,不过话是真的,她朝赵宛媞笑了笑,半是揶揄半是认真,说:“你想跑,不会骑马不行。”

赵宛媞当然知道,所以才会惊讶,她定定望着完颜什古,半晌没说话,太过于意外的结果,强烈的狂喜冲击着心桥,她居然想哭。

“郡主,”撩开布帘,宋五嫂端一方木棜进屋来,“药已经熬好了。”

在凉陉为她做膳的宋五嫂竟被完颜什古叫来茅屋,赵宛媞发愣,宋五嫂将一碗熬好的汤药放在桌上,贴心地为她备了一小碟蜜饯。

糖熬煮成棕色的蜜汁,野梅去核,等糖汁浸饱,一个个晶莹剔透方为蜜饯,五嫂显然是用心准备,可完颜什古糙惯了,女真人最多见的甜食是蜂蜜,只当是蜂蜜泡野果。

赵宛媞却一眼瞧出是青梅蜜饯。

各类熟果以熬制的蜜糖浸透,有酸有甜,在汴京很是盛行,大街小巷都有铺子专卖,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市井小民都非常喜欢吃,宫里更是有专掌制饯的蜜煎局。

仿佛看见婢女们鱼贯而入,端青瓷花口盘,往各殿送刚浸好的蜜饯。赵宛媞已经很久没吃,瞧着一颗颗青梅果,忍不住口内生津,伸手想去拿。

“把药喝了再吃。”

完颜什古盖住蜜饯,药苦,先吃蜂蜜野果得了甜,更喝不下去,怕赵宛媞贪口,干脆板起脸凶她:“快点喝,不然这些果子我扔出去,你一颗也别想吃。”

“郡主,”药放在旁边,赵宛媞看看蜜饯,又瞧瞧完颜什古,难得有点儿活泼气,伸出一根指头,眼神亮晶晶地,“吃一颗好不好?”

“吃药!”

“先吃一颗好不好?”

“不行。”

不为所动,完颜什古傲气地把蜜饯推远些,指一指看起来就苦的药,非要赵宛媞喝不可,赵宛媞眼巴巴盯着蜜饯果儿,苦兮兮皱眉,只能去端药碗。

黑色的药汁,一股草味儿,晓不得用什幺熬制,赵宛媞最怕苦,以往在宫里,御医给她配的药都尽量减弱苦感,药性偏淡,以甘草,陈皮一类加以辅助,不至于太难入口。

是以,她望着黑糊糊的药半天没动,想着青梅蜜饯,才端起碗喝了一小口。

“......好苦。”

眉拧成一团,俏脸都皱了,赵宛媞捂着嘴强咽下去,五脏六腑都流出苦来,像受了酷刑,眼泪也苦苦地往下掉。

完颜什古目瞪口呆,没见过喝药这幺矫情的,懒得费口舌,拿过赵宛媞的药,尝了尝。

“是有一点苦味,”眉心稍蹙,她咂砸嘴,并不见多难受,完颜什古怕自己武断,甚至谨慎地再尝一小口,才对赵宛媞说:“这不是能喝吗?”

赵宛媞被苦出来的眼泪愣是生生逼回去,想:完颜什古真的是人?

你看我,我看你,彼此都沉默了。

弱唧唧,还矫情的小雌兔,完颜什古看赵宛媞喝药都眼泪汪汪,心里叹气,想了想,把药碗搁在桌上,出去把带来的半罐蜂蜜拿来。

怕赵宛媞偷吃蜜饯,一出一进都带风,赵宛媞还没反应过来,完颜什古已挖了勺蜂蜜放进药里,搅四五下,又递给她,“喏,这回不苦了。”

赵宛媞:“......”

不说蜂蜜盖不盖得住苦,即便盖得住,苦甜相冲,味道岂不更怪?

越不想喝,赵宛媞连忙摇头,推说待会儿再喝,完颜什古盯着她看了会儿,耐心耗尽,小雌兔喝药忒矫情,这样哪天能好起来?

盲婆的要药只是味苦,实际药性温和,很适合调理身子,完颜什古看赵宛媞抗拒得紧,干脆来强的,钳住她的下巴,手指扣着脸颊两侧,嘴含一口药便渡过去。

“唔!”

哪料到药能强灌,被掐着,嘴巴合不起来,赵宛媞稀里糊涂把苦涩的药汁咽下去,完颜什古立即又含一口,对她的嘴渡过去。

药不多,完颜什古渡到第三口,药碗便见了底。

松开对她的钳制,力道大概重了点儿,赵宛媞脸颊两边都红了,明显有团红印,完颜什古搁下药碗,擡起赵宛媞的下巴,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拇指压着两腮轻轻揉。

“这不就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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