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文盲plus

药有淡淡的沁凉感,于是苦涩的味道更加明显,口舌像泡在苦水里搓洗,赵宛媞自出生没吃过这幺苦的药,皱得眉毛都快掉了。

完颜什古却不觉得,灌药的时候亲到赵宛媞,她巴不得再来几碗药渡去喂她,捏着小雌兔的腮帮子,还想说些什幺,赵宛媞已经忍不住了,啪一下把她手打掉。

力度挺大,完颜什古一愣,虎口处直接被她打红了。

可赵宛媞早顾不上,趴在桌上伸手去够那一小碟子蜜饯,急得眼红,蜜饯,要蜜饯!

偏完颜什古放得离她远了些,赵宛媞扑在桌上像案板上的鱼,扭来扭去,终于够到小碟子,迫不及待抓一颗青梅含进嘴里。

“呜......”

五嫂的手艺一流,糖汁熬得刚好,不过分黏粘,也不太稀太薄,青梅洗得很干净,大约用盐水泡过,再均匀的裹蘸糖汁,果肉甜带微咸,软糯不腻。

保留了梅子清新的口感,赵宛媞嚼着,连吃了三颗。

趴桌子上吃,完颜什古惊讶,看着赵宛媞快把舌头一起吃进去的模样,忍不住问她:“不就是蜂蜜泡果子吗?有这幺好吃吗?”

赵宛媞回过神,才发觉自己毫无克制,脸一红,急忙缩下去,坐回床上。

嘴里还含着半颗蜜饯,她擡袖掩住嘴巴,不想再失风度,然而蜜饯香甜,赵宛媞许久没吃,根本舍不得匆匆嚼碎咽下去,细细地品尝,半天才慢吞吞地咽下。

“这,这不是蜂蜜野果。”

余光瞟一眼完颜什古,发现她盯着自己看,赵宛媞紧张地攥住被角,有种失礼的羞耻感,她从未在外人面前这般不顾体面,视线乱飘乱摇,“这是蜜饯,很好吃的。”

“我看着就是蜂蜜。”

完颜什古索性拿了一颗吃,刚嚼了几口,扭头跑去屋外,宋五嫂正好揭开锅盖,搅着乳白的鱼汤,准备下些脆腌菜,葱姜末和新鲜鱼片。

“五嫂,你做的蜂蜜野果还有吗?”

“那是蜜饯,”五嫂回过头,擦擦汗,清秀的脸上露出笑容,“凉陉外面长着一片青梅,果子结得多,我做了两三罐,过两日就泡透了,郡主喜欢吃的话......”

“我要一罐,到时候给你赏钱。”

味道的确不错,赵宛媞爱吃,她乐得跟五嫂要些。

说定,她转回屋里,把剩着的青梅蜜饯放到赵宛媞面前,说:“过几日,梅子泡透了,我给你带一罐来,这些你不用省着吃。”

“但是,你得好好喝药。”

快成哄着她吃药了,赵宛媞心猛跳,不禁愣住,完颜什古笑笑,她不嗜甜,蜜饯好吃,浅尝足够,完全是顾着赵宛媞,怕她吃药再抗拒。

望她的眼神亮晶晶的,柔情如水似泛着粼粼波光,言语间都是纵容。

赵宛媞喉头一哽,蜜饯也压不去的苦,几滴愧意在心头溅开。

若是当时她真的趁人之危,下手杀了完颜什古,会后悔幺?若锋利的匕首真的剜开她的胸口,她会不会也感到痛?

......她真的不会喜欢上她幺?

不敢纵容自己沉溺,赵宛媞垂下眸,有些情愫本就不该萌生。

兀自陷在纠结苦闷的泥沼中挣扎,都没注意完颜什古脱了衣裳,只穿内衫上了床,待赵宛媞回神,已经被她搂进怀里,“想什幺呢?”

运起内功,完颜什古暖热身子才抱着赵宛媞,将她冰凉的手放进衣襟,捂到胸脯上暖着,赵宛媞猛地颤了颤,瞳孔微缩,触及的柔软让她禁不住想缩手。

可完颜什古抓着她,没让她逃脱。

手掌只能摁在她的绵软上,赵宛媞耳根发烫,面颊悄然蔓上一抹红晕,完颜什古顺势把手放在她的腰侧,亲了亲她的额头。

“我不是故意要吓你,先前是因为我服了蛊药,”她轻声解释,“赵宛媞,你别怕我。”

“......嗯。”

滴落的愧疚越深,赵宛媞心思玲珑,怎会察觉不到完颜什古对她的情愫,只是她不敢接,亦不敢多指望,她毕竟是金人,是金国的郡主,是完颜宗望的女儿。

一遍遍重复,仿佛催眠自己,赵宛媞试图斩断罪孽的情丝,呆呆地靠在完颜什古怀里,抿着嘴唇,始终沉默,眉心似蹙非蹙,纠缠着无尽的苦恼。

“赵宛媞,你是不是很喜欢吃青梅?”

与多思的帝姬相比,完颜什古显然粗放许多,她性烈如火,原就不是弯弯绕绕的心肠,初尝情愫,冲冲撞撞,肆无忌惮,自不知赵宛媞的犹豫。

随便扯个话头,赵宛媞顺口答道:“我喜欢青梅的味道。从前读居士的词,有句道:‘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正是贴切,言语清新活泼。”

满溢的少女情怀如同一颗青梅,酸甜回甘,滋味绵长,赵宛媞完全是无意,她最爱李清照词句,难免联想,这句含义偏偏与完颜什古对她的情愫如此相近。

想到此,思绪猝然一停,赵宛媞心跳起来,不由看向完颜什古。

但纯粹想多了,因为完颜什古满脸迷惑,眼睛眨了眨,根本没明白她念什幺。

“你说的居士是不是卖青梅的?”

“不然为什幺嗅青梅,挑拣果子不就是要卖?”

彻头彻尾,不通文词的地道文盲,赵宛媞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你不知道李清照?”

“卖青梅的?”

后世评价才冠古今,独树一帜,博学敏捷的词女李清照,在完颜什古的脑海里是个挑着竹筐走街串巷,卖青梅的女贩。

人不能文盲到这个程度吧,可张若虚都能让完颜什古纠结半天,赵宛媞想了会儿,试探地开口念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她写的?青梅为什幺要放在床上?”

绕来绕去,仿佛有一串青梅在头顶打滚,完颜什古快晕了,不懂其中含义,只好说道:“你想吃青梅的话,下次我给你带,蜜饯的话要等几天。”

噗嗤,赵宛媞低着头,肩膀轻轻耸动。

“阿鸢啊,   你真的是......真的是个文盲。”

紧绷的情绪顿时松懈,赵宛媞难得露出欢颜,放开心怀,眉目舒展间,面容沾上活泼的生气,如白昙乍开,沐浴月色颤落片片鲜妍,美得不可方物。

完颜什古痴痴望着,虽然不懂哪里好笑,但赵宛媞能笑,她很开心,唇角也轻轻地上挑。

然后,想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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