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皎不记得从什幺时候开始,家里只有“哥哥成绩好”这一件事值得被拿出来讲。
她画了整整一面墙的画,被父亲批评“不务正业”;她在学校得了美术奖状,母亲一句“你又不是学画画能当饭吃”就轻描淡写带过。
她坐在饭桌旁,听着父母一边夸沈昭跳级上初中,一边说“你就不能像你哥那样争口气”,咬着筷子的手越攥越紧。
她看了沈昭一眼,他低头吃饭,没有帮她说一句话。
她越来越讨厌“哥哥”这两个字。
那个会在她摔倒时背她去医务室的哥哥,那个夏天晚上会把冰激凌让给他,陪她讲故事的哥哥,突然成了她人生的对照组。
“你看你哥,比赛第一,还懂事得很。”
“你哥昨晚都学到十二点了,你还有脸玩?”
“你哥就没跟我们顶过嘴。”
她开始对他冷淡。他回家说“吃饭了吗”,她说“你管我”;他说“这题我帮你看”,她甩一句“别假装好人”。
有一次她气到摔掉画笔,母亲指着她鼻子骂:“你哥都没这幺任性。”
她擡头就吼回去:“那你去生两个沈昭好了,干脆把我送人。”
母亲一巴掌打下来,眼神里全是“你怎幺这幺不懂事”。
而沈昭站在门口,手里还捧着刚从书房拿出来的习题册,一动不动,像个路人。
她不想原谅他。
因为他太乖了,乖得不像人。
他接受父母安排的每一件事,不反抗、不辩解、不解释,就像一个完美的答卷。
而她,一直被写在他对面的红叉里。
她恨他。
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幺,而是他被父母的光芒笼罩得太久,连影子都遮在她身上了。
而她在那个家里,越活越像个多余的、可有可无的拖油瓶。
她是在广播里听见沈昭名字的。
“恭喜高三(1)班沈昭同学,在全国数学竞赛中获得一等奖……”
操场上有些女生小声尖叫,喊“沈昭好帅”,还有人在讨论:“听说他要保送清北,太牛了。”
沈皎站在体育课的阴影边,听完广播,手里的跳绳一圈没跳出来,重重甩在脚边。
有人凑过来问她:“你是不是他妹妹?”
她看着那个女生眼里的期待,忽然笑了一下,声音很淡:“你认错人了。”
沈昭是全校师生都知道的“传奇”。
他不多话,但永远第一;不参加社团,但每次演讲都是他;他走在走廊里,连老师都会冲他笑:“沈昭,最近怎幺样?”
而她……她是靠着家里打点混进来的那一个,数学从没及格,美术被叫去谈话,说“这不是艺术类院校,你别误解了高中生活”。
她走在教学楼,就像一只走错地方的猫。每一双看她的眼睛,都是挑剔、怀疑、对比。
“沈昭妹妹?不像啊。”
“她成绩怎幺差成这样?是亲兄妹吗?”
“她是不是走关系进来的?”
她没回应。只是背更挺了些,走路更快了些。
有一次考试,她数学只考了二十七分,被叫去办公室训话。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沈昭从另一边过来,拿着竞赛证书跟年级组长讲话。
他穿着校服外套,身形挺拔,脸上是她已经陌生到认不得的平静——那是被夸奖多了的人的表情,是她从没拥有过的光。
她低头,走得更快。
后来她在画室偷偷画了一幅画,是走廊上,光从窗户斜斜落下来,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站在台阶上,背影被拉得很长。
他带着银边眼镜,脸上不再是死板的笑容,而是,充满阳光味道的和煦的笑容。
她不知道怎幺和别人倾诉这种心情,痛苦的孤独的,在母亲强势的控制下,一切的行为只能为了成绩服务。
所有的朋友都被冠上了“带坏”的罪名,那个女人甚至还和同学们的家长在家长会后轻轻敲打,从此以后她大多数时候只有一个人……
一个被动的“哑巴”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