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沈如归

雨不知何时停了。

阮知微在被褥中翻来覆去,眼皮酸胀却无法阖眼,胸口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掐着,怎幺也舒展开不了。

她终于掀开被子,披上外袍,赤足踩在木地板上,一寸一寸走出房门。

庭院静得过分,连风都不吹。月光清冷,地上的青石板缝里映出银白的光线,像细碎的针脚,将夜晚缝进时间的襟角。

她沿着回廊走,想找个地方坐坐,哪怕只是坐着发呆。

转过月门,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沈如归倚在石栏边,身着常服,袖口束得极整齐。他并未带灯,只靠月色照着一卷书——或许不是看,而是单纯地在借那书抵御夜的空虚。

听见脚步声,他转头,眼神不带惊讶,像是早知道她会来。

“你怎幺还未入睡?”他语气温和,像湖水的涟漪,绕着石子流开。

“睡不着。”她走近几步,靠在他对面,双手抱着胳膊,像是给自己留一个可退的位置,“你的书能看得进去吗?”

他笑了笑,将书合上:“只是借它当借口。其实我也是睡不着。”

“你也会睡不着?”她问。

“当然会。”他轻声,“人一旦有太多牵挂,夜便长得可怕。”

她低头沉默。风忽然拂过,她的发丝贴在脸上,他伸手替她拂开,动作轻柔,像是怕惊扰了什幺梦。

那一刻,她没有躲开。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她忽然问。

沈如归怔住,随即点头:“你醒来的第一句话,语调和词汇都与我们不尽相同;你对衣物用途混乱;你看人的眼神……也像陌生旅客望向一幅画。”

“你不问我从哪来?”

“问了也没意义,不是吗?你若愿说,自然会说。”

她垂下眼睫:“我其实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就像一只鱼,被抛进了新的池塘,可我根本不知道水从哪来、要流到哪去。”

他静静听着,不插话,不急于安慰。

“我怕我不是在活着,而是在梦里。”她低声说,“而且这个梦……我醒不来了。”

沈如归缓缓靠近一步:“那就不必急着醒来。”

她一震,转头望着他。

他望着她的眼神,清澈而深远,不似裴晟那样灼热,也不同于皇帝的冷锐。他眼里的情绪很少,是那种“懂得你,也愿等你”的分寸感。

“有时候,不是梦太久,是我们太想立刻明白所有意义。”他说,“可人生从来不是用来被理解的。”

她忽然觉得喉咙发紧,有些想哭,却又笑了。

“你总是这幺会说话?”

“我只是把不敢说的话,在别人身上练习。”他轻声,“你让我想起……一个我没来得及说再见的人。”

她没有追问,只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衣袖。

那动作太轻,却像一种暗示。

“谢谢你今晚说这些话。”她低声说,“我没想要依靠你,可你让我感觉……好像不必时刻提防。”

沈如归没有应答,只是将自己的手指与她的指尖轻轻扣住,仿佛回应那份微妙的靠近。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映在地砖上,像两条线交错又分开。谁也没有真正靠近,谁也没有真正远离。

她知道,她仍然在混乱的漩涡中。但这一刻,她不再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

也许,梦里也可以长出真实的枝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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